永远的辅导员

武进区湟里中心小学  路燕芬

也许年岁渐长的缘故，我发现自己的心变得异常的柔软，仿佛充盈着水汽，无须用多大的力气，就能让心滴下水来。

不知从什么时候起，我开始发现我常常被孩子们感动着。教师节，有念初中的孩子摸着黑寻到我家，只为给我送小礼物：自制的卡片，音乐盒，笔筒……；初三升学考试那天，初一的孩子放假，八个人凑着钱买了水果来学校看我，被学校门卫拦在校门口，晒着初夏的太阳等待着不肯离去；高三毕业刚考上大学的大男生，在首饰柜台前，用他们的大手比试着，只为给我——他们昔日的辅导员挑选一只合适的手镯……每每这个时候，我的心就像饱胀得要流出感动的泪来：我何德何能，值得孩子们为我这样？

回顾站上讲台的十六年，只记得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学生，一天又一天，伴随着上课下课的铃声悄悄滑过，一个又一个孩子，连接着我的喜、怒、哀、乐。我只是在尽着做教师的本分，并没有特别的做过什么。也许唯一做得比较好的值得自豪的，是我对孩子付出的爱每一分是真诚的……

幸福

吃晚饭时，电话响起，拿起话筒，听到一个很年轻、好听的声音：“是路老师吗？我是你的学生啊！”我一边应着，一边在疑惑着这会是谁，不像是孩子的声音啊。电话那头的人却似乎按捺不住兴奋：“我是方清，还记得我吗？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巧事！我在常州联通公司修手机，登记用户信息时居然看到你的名字，我当时大声叫了起来：是我的班主任呢！好久不见你了，你好吗？一直想去看你……”

    怎会不记得呢？方清是我09届的学生，他当年可真算得上一名“问题”学生。他正读四年级时，母亲生病去世了，少了母亲关怀的他常常郁郁寡欢，因为有了一个很好的借口，更无心于学习。祸不单行。事业有成的父亲，在妻子去世后，很自然地有了女朋友，不料老丈母娘站出来反对，说怕后妈对孩子不好，也不知怎么回事，方清父亲竟自尽了。于是方清成了孤儿，我看着他一会儿像个香馍馍被众亲戚争抢，一会儿又像个皮球被人踢来踢去，我的数次家访也不断更换地点。

    我只记得当时总是不忍放弃他，更多的是怒其不争，为自己的努力不见效而丧气，今天他却满腔的感激。他在电话里滔滔不绝，当知道我还在吃晚饭时，才恋恋不舍地道再见，并一再表示他会帮我把手机修得好好的，虽然已不在保修期了，但绝对不收费。

    挂上电话，那热情的声音犹在耳畔：“我来帮你修！”那声音为我平淡的教师生涯增添了一缕亮色：也许我们今日的栽种，收获却在遥远的明天？

今天，我很幸福，不仅仅因为修手机免费！

还是感动

上午在学校，正打算打印档案归档范围与保管期限给陈校，手机响了，是六年前的学生——应元杰。他们要来看我，可不认识我家，说已经在新街广场等着了。其实几天前他们就来“预约”过，因为我要参加计算机考试，他们便说等我考完。昨天我刚考完，他们的电话今天便到了。

  我骑车到了广场，四下里张望着，担心着还能否认出他们来。六年，足够一个小孩成长为大人啊。只听见“路老师”的唤声，眼前出现了三个高高大大的小伙，仔细辨认，认出了应元杰——当年的班长，还有调皮的应伟强，另一个挺英俊的男生，却实在辨不出是谁了。“我是张自华啊！”哈，原先高高黑黑的张自华，现在却白净了，身高也让后来者居上了。

  到家后，我们便开心地聊起来。我问他们高考的分数，三人一味地说考得不好不好，其实张自华考了五百六十多，应元杰考五百五十多。我记得，张自华那时是不认识拼音的，因为是外地转来的，没学过，可脑子很好使，又很上进，真是很可爱的孩子。他们说起紧张的高三生活，高中的老师一直的鞭策，直至高考前两天，老师忽的变友善了，我不觉笑了起来，醒觉地问当初我是不是也很凶，是不是也狠狠骂过他们，他们说没有，说小学时觉得老师像妈妈。

  正聊着，电话又响了，学校在叫我去，他们便要走，留下了给我的礼物。

  晚饭后，应元杰发来短信，问我喜不喜欢他们的礼物，他们实在不知买什么好，问手镯好不好戴，怕戴不下，他们的手太大了，没法试。才发现那手镯是送我的，四百块呢，想象着三个大男孩在大街上踯躅，在商店柜台前精挑细选的样儿，忽然觉得手中的镯子格外沉重起来。心头有股软软的东西在涌动，涌动……

  “只要老师喜欢，开心就好！”手机屏上的文字在闪动，我心底除了感动，还是感动……

在他脸上，我看到了自信

在我的抽屉里，珍藏着一张照片，照片摄于我校的紫藤架下，初夏的阳光透过紫藤绿叶的缝隙洒在我和王阳的身上，也洒在我俩灿烂的笑脸上。

记得那是一年前，王阳转入我们班。看到成绩报告单上一个个“红灯笼”，我知道这是一个特殊的孩子。果然，上课时，他木木地坐着；下课了，他倚着教室门呆呆地看着同学玩耍，不说一句话。我设法与家长联系，孩子的父亲却说忙，让孩子带来了一张条儿，上面说孩子在出生时是难产，有过短期缺氧，医生当时就告知家长，今后可能对智力有一定影响。令我触目惊心的是条上的这样几句话：“老师，我作为家长在此恳请你们，能否手下留情，请给予一些鼓励和支持，千万不能让孩子有厌学情绪，我们家长拜谢了！”由于我校现已取消了随班就读制度，像王阳这样的学生，可想而知，他会拉下多少班级平均分！在应试教育的指挥棒下，他曾经遭遇了些什么？“老师，请你手下留情！”这句话时时在我耳边震响。

我也是一个孩子的母亲，假如王阳是我的孩子，我希望老师怎样对待我的孩子？我想起了孟子的话：“老吾老，以及人之老；幼吾幼，以及人之幼。”我更深深记住了于永正老师的“幼吾愚幼，以及人之愚幼。”每个孩子都是一个大写的“人”！我得让他挺起腰杆来！

于是，课堂上我总留一些简单的问题，让他来回答，在他答对的时候，我带头为他鼓掌。他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，我对同学们说：你们发现没有？王阳同学笑起来特别可爱？

老师喜欢谁，学生们往往亲近谁。同学们不但不嫌弃他，反而千方百计地帮助他。在小组讨论时，同学们对他“面授机宜”，然后推他为小组发言代表。在大家的帮助下，他大方了，合群了。

一次作文课，写的是《二十年后的……》，我走到他跟前，惊奇地发现他写得异常认真，虽然文章并不长，虽然有不少错别字，但内容完整，语句通顺，他写了他亲眼目睹村上的联防队员抓小偷，于是萌发了自己也要当一名联防队员的愿望，在他的笔下，二十年后的他俨然成了一名联防队员……我毫不犹豫地给他打了高分，并且对着全班同学大声地宣读了他的作文。

接着，我给大家讲了一位美国总统的母亲的故事：一天，一位记者对一位美国总统的母亲说：“你呀，真了不起！因为你有一位了不起的儿子！”这位母亲说：“我还有一位同样了不起的儿子，他现在正在地里挖土豆。”

孩子们笑了。

“三百六十行，行行出状元。社会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。大自然也一样，她需要参天大树，也需要默默无闻的小草。如果你能成为一棵大树，就为世界贡献一片浓荫；如果你只是一棵小草，你也能为世界贡献一份绿意，这同样值得自豪！相信王阳会成为出色的联防队员！”

我看到了，他脸上有了自信。

他的成绩依然在五十分和六十分之间徘徊，我只是不断地鼓励他所付出的努力。在我看来，肯定学生作出的努力，比表扬他取得的成绩要重要得多。

拍毕业照的时候，他特意到办公室邀请我和他合影留念。

毕业考试，他语文考了74分，我由衷地为他高兴，在内心却把这分数看作额外的奖赏，因为我得到了比分数更重要的。

永远的辅导员

暑假，终于有时间上QQ聊天，好友中有我昔日的学生Y，他刚高考完，需要大放松，便在网上孵着。我总觉得把学生送毕业了，师生关系就到此为止了，但可以是朋友，如果需要我帮忙，我很乐意，如果在街上碰到了，他不再叫我是老师，我也不生气。因为如果你值得他尊敬，他自然会。这个Y便是抱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观念，很是尊重我。

今天，飞影（Y的网名）在线，上线后照例问候了几句，他忽然问我：“老师，能跟你说个事么？”我让他说，他似乎有些支吾，好久才说：“有人说爱我。”他说他好紧张，心跳得厉害，半夜两点还睡不着，不知该怎么办。我真是忍俊不禁，心说这傻小子啊。我问他：那你喜欢她吗？他说不知道，他眼里一直只有哥们。他的话一下让我想起我的青春岁月，那美丽的时光啊。我思索片刻，给他打出：“初恋是最美丽的情感，也许你还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，你还有大学学习的重要任务，但无论如何，你要好好珍惜别人加诸于你身上的情感，善待它……”

从网上下来，我的思绪飘出老远……我不教Y已经六年了，是怎样一种信任使他把心头的困惑向我倾诉？在他心目中，他把我看成了一名永远的辅导员。

如果还有选择，我愿意，下辈子，还做辅导员……